第19章 迎新晚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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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迎新晚會（完）
木雨拿起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起身沖向幽幽立在水缸一側的黑影怪物。
——為什麽水缸作為道具，卻沒有×型標記？
因為水缸註定要在怪物出現後與其相連，而黑影怪物本身就是這整個副本中的最後一件道具組成部分！
作為一個道具組合，最後一個×型標記不在水缸上面，那就必定在怪物身上！
——為什麽燒掉撲克牌有可能會引向死局？
那恐怕是因為，想要讓這只怪物現出它的本體，玩家就必須知道它的名諱——
花色與牌面，缺一不可。
牌面可以通過觀察怪物的形態猜測，但花色只能靠排除法得知。
木雨的手用力插入到黑影之中，激蕩起一陣黑霧，黑霧中心是一個泛著微光的藍色×。
冰冷的氣息如狂風撲面而來，黑影微微彎下腰，像是在無聲地俯視這個膽敢觸碰它的渺小人類。
木雨喘息著，鏡片反射著光，光遮擋住他的雙眼。
那雙唇吐出他的最後一句設想。
“想象：黑桃K不論試圖變幻成什麽形態，都逃脫不了它只是一張紙牌的本質。”
黑霧開始凝結。
凝結成水珠，再匯聚成墨汁，似一副繪在空氣中的畫，一幅巨型的黑桃K畫像。
“紙牌撕毀即無用。”
嘩拉一聲，鋒利的刀片從巨型紙牌的左上角一口氣劃到了右下方，整張畫像瞬間被一分為二——
……
陸重年在寫下那個問題的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要抵達極限。
他一邊靜靜思索問題的答案，一邊判斷留在原地多撐一會兒，和耗費體力游上去換一口不知還剩多少氧氣的空氣，哪一種選擇於他而言更有可能活下來。
在這片刻光景裏，他的大腦突然變得很安靜。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思緒開始出現游離。
他暫時放棄了那個以他現在的狀態很難得出答案的問題，轉而看向水缸外不曾停止過腳步的男生。
男生氣喘籲籲，額頭上全是汗水。
盡管已經疲憊不堪，但是看他凝聚著鋒銳光芒的雙眼，就知道他還在保持著高度的註意力集中。
同班三年，很少見到他這種模樣。
考試的時候他不會這麽累，體育課的時候他不用這麽動腦。
兩種狀態疊加在一起的時候，少之又少。
啊，也有。
陸重年歪了歪腦袋，心想。
在那個晚上，他們兩人不知誰比誰更醉的時候，他好像曾見過他這幅姿態。
說起來，那絕對是一場意外。
但事後回想，陸重年又覺得那可能是一場不知從何時開始的蓄謀。
是他的蓄謀，還是他的蓄謀？
不知道。
想要得到答案，可惜再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狀況下，他們連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以至於他最後只能在這種理應緊張，卻又不想動腦子思考的片刻閑暇裏，才能不著邊際地回憶起這件事。
……要是被此刻已經累得不行的班長大人知道了，對方肯定會露出一臉的不敢置信，然後問他：都什麽時候了？！
或許會再漲紅臉加上一句：等到出去了你再問我不行嗎！
陸重年卻很難制止自己。
他覺得，如果他真的要死了，死之前他唯一會想要回憶的就是那一晚，那是他十八年人生裏最奇妙也最難以忘卻的記憶。
他的視線掃過木雨蒼白的唇。
腦海中回憶起的，是那雙唇泛著水光微微張開，或冷不丁被牙齒咬住時的模樣。
那雙耳朵會在它主人掙紮的時候染上緋紅。
漂亮的下巴用力仰起時會形成一種令人難以克制的弧度。
還有細長的脖頸，和微滾的喉結。
看似瘦弱的身體繃緊時會呈現出一層薄薄的肌肉曲線，十指張開，似想要將身體撐起，又似想要緊緊抓住一切可以用以依附的物體。
他的眼睛本來就很漂亮，摘下眼鏡之後就看得更為清晰。
陸重年很喜歡那雙眼睛，從前就是。
僅僅一個晚上的回憶就能形成如此多的畫面，如此多的畫面又匯聚成無數的問題。
只可惜，對於那些問題，如果班長大人真的對他說：等到出去了你再問我不行嗎——
陸重年此時的心中卻也有一個疑問。
一個自他踏入這個劇場，感受到諸多異常之後便形成在內心的疑問。
——出去之後，他們兩人真的還能再見面嗎？
一聲巨響。
眼前的世界出現了蛛網裂紋。
下一秒，玻璃破碎成無數細小的反射著光線的碎片，空氣湧入，陸重年與激蕩的水波一同往下墜落。
他跌入到一個懷抱中，兩人一道砸在了地面上。
記憶中，黑夜裏的喘/.息變為此刻清晰響起在耳邊的紊亂呼吸。
陸重年被一雙手輕輕抱住了，身下的人頓了頓，啞聲問出的問題，卻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個。
“你……剛才在想什麽？”
陸重年彎起唇。
他側過臉，手指撩起男生濕漉漉貼在臉頰邊的濕發，輕聲說：
“我在想……班長，你的體力真的很差。”
*
7：03
蔣書閱、經巧、蘇明蘊和沒了兩條腿的常森在B區觀眾席前面會和。
彼時，常森掛在蘇明蘊的背上，下半身鮮血淋淋，臉白得跟死了一樣，狠狠嚇了蔣書閱和經巧一跳。
蔣書閱連忙將常森接過來，舞臺上開始了一場魔術表演，兩組人索性停在原地交換了一下線索。
蔣書閱和經巧在解決怪物之後用一口氣沖出三十米的方式成功抵達了那間神秘房間。
他們在房間後的轉角發現了王磊的屍體，他歪倒在角落，脖子上是一個血窟窿，兩人不忍心多看。
而藏在房間裏的線索果然是一張發言稿殘片。
剛拿起殘片，他們就被推出了墻外，黑墻也消失了！
蘇明蘊和常森則是將U盤插入了電腦，從文件夾中找到了一份名為“竇校長的話”word文檔。
他們兩組的線索合在一起，就是：
“每個人在一生中會面臨許多重要的、關鍵的選擇，但沒有一個選擇足以決定人的一生。你們可以在新蓮理工脫胎成長為優秀的研究員、工程師、建築師、作家、歷史學家、新聞工作者……也可以在這個舞臺上成為天籟之音的歌者、百變的魔術師、充滿生命力的舞者、幽默詼諧的脫口秀演員……”
常森氣息奄奄舉起手：“後面，後面我記得……”
蔣書閱：“……”他就知道！不愧是你們理工人！
他虛心請教：“後面的話是？”
“新蓮劇場給予你們無限的可能，”常森努力說得鏗鏘有力，“……當你在舞臺中央，你就是星——咳咳咳咳——星星！”
蘇明蘊立刻提取到了關鍵詞：“舞臺中央？”
經巧皺起眉頭：“可是舞臺上沒有怪物發生器啊，木雨不都上臺找過了？”
常森努力想了想：“這段話、這段話在外面走廊上那個銅字浮雕下面有刻著，可能怪物發生器在那裏……”
魔術表演結束，時間走到了7：06分。
木雨和陸重年還沒出來，他們不能幹等下去，四個人立刻沖到了走廊，來到了銅字浮雕處。
在龍飛鳳舞的“新蓮劇場”四個字下面，確實有這一小段發言稿的刻字，可他們把浮雕上上下下全找過了，也沒有找到疑似怪物發生器的東西。
蘇明蘊又想到了什麽，連忙沖到了貼滿便利貼的成長墻前，找了一會兒，撕下了三張便利貼。
蔣書閱和經巧趕緊跟過去：“怎麽了，你找到什麽了？”
蘇明蘊飛快道：“我是在想會不會有學長學姐用竇校長的話激勵自己，結果真的有！”
她找到的三張便利貼上都寫著這段發言稿中的一段，後附的也大多是激勵之語，譬如“我也要成為星星”“努力！努力！”“教練我想講相聲”，然而他們找遍整個成長墻，依舊沒有找到像是怪物發生器的東西。
“還有哪裏？”蔣書閱的體力也快告竭了，他喘著氣問，“還有哪裏會有這行字？”
常森突然又想到什麽，垂死病中驚坐起：“舞臺下面！我記得以前來這裏布置場地的時候好像看到過，舞臺下面那個墻上，有個地方也有這行字，但我想不起來是哪裏了……”
蔣書閱抓狂：“……你們理工人是什麽竇校長狂熱粉嗎？！”
四個人只能轉身又沖進場內，趁著主持人串場沒結束飛快繞場一圈，最終在一個非常刁鉆的地方找到了那行字。
那是舞臺靠近A、D區觀眾席交界處的一面，是唯二用來登上舞臺的臺階通道之一。
那行字竟然在第五級臺階左側的豎直面最下方，咪咪小的兩三行。
看那歪歪扭扭的字體，顯然是有人手寫上去的，而且用的是黑色水筆，字體簡直和深咖的臺階色混為一體，不是非常仔細地去看根本看不到。
蘇明蘊狂抓頭發：“所以呢，怪物發生器到底在哪裏？！”
這臺階上上下下也沒有什麽古怪的東西啊！
蔣書閱不得不把常森先放下來。
他摸了摸這墻面，又似敲西瓜一般敲了敲，突然意識到……舞臺內部是空的。
如果是空的，那裏面……
與他一墻之隔的舞臺內部，忽然響起“啪啪啪啪”四聲清晰的鼓掌。
蔣書閱一驚：“誰在裏面？！”
裏頭傳來非常微弱的一道聲音：“我想……”
蔣書閱心中驚疑不定，下意識側過臉，將耳朵貼過去。
他聽到，一個男生在墻的另一頭緩緩說：“我想上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驟然將蔣書閱吸向墻面——
在蘇明蘊、經巧和常森三人的驚呼聲中，在腦袋即將嵌入墻面的一瞬間，蔣書閱心想，這次藥丸。
然而下一秒，一只腳擦著他的臉頰飛來，哐一聲巨響，幹脆利落狠狠踹入到了墻面之中！
木屑飛舞，所有人目瞪口呆。
臺階側面被暴力踹開一個空洞，洞內有一抹影子一閃而過。
蔣書閱的腦袋被拯救了，人卻跌了進去，他呆呆地扭過頭，看到的是不知何時趕過來的陸重年，和李小龍一樣維持著擡腿姿勢的木雨。
兩人渾身濕淋淋的，陸重年拎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提起起來，似有些不解他怎麽在關鍵時刻還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如果是‘觀眾’，他會掌五聲。”他平靜地說。
只掌了四聲，那當然就不是人了。
木雨手中攥著一張便利貼，是他和陸重年剛才在水缸後頭的墻上找到的，上面寫著竇校長那段發言稿中的最後一句話。
他點燃打火機，帶頭跨進空洞裏，進入了舞臺內部：“快，抓緊時間！”
一行人連忙貓腰跟上。
7：08
舞臺內部黑魆魆的，跑了沒兩步，他們就憑借微弱的火光看到了一個縮在遠處幽幽望著他們的“男生”。
蘇明蘊被嚇了一跳，小聲道：“這就是剛才那個怪物？它為什麽不攻擊我們？”
木雨看都不看那怪物一眼：“因為它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處理打開手電筒的手機和玩家，大概還要再加上個防止玩家進入舞臺內部吧，我們現在進都進來了，而且用的也是打火機，沒事。”
常森趴在蔣書閱背上喃喃：“還好這怪物瘦了吧唧的，也不像是能幹啥大事的樣子。”
蔣書閱：“……”
然而，但是，可是，剛才要不是這兩人及時趕到踹破墻壁，他現在可能已經被這瘦了吧唧的怪物用來當做恐嚇其他玩家的工具，嵌墻上了……
經巧：“木雨，你之前提起過的地底怪物就是它？？”
“對。”
木雨和陸重年一樣，最開始懷疑過道具區的那個黑影怪物會不會就是那只地底怪物。
但後來他們否決了這個猜想，平頭男那只手機應該不是黑影怪物砸毀的。
可這麽一來的話，也就代表在這偌大的新蓮劇場中，除了三個分級副本內的怪物，很可能還有一只未知的怪物存在。
它會在哪裏？
它的任務僅僅是防止玩家打開手電筒嗎？
它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當木雨拿到線索，心中對怪物發生器的所在之處有了猜想之後，他就想明白了。
“四只怪物對應的身份分別是歌者、舞者、魔術師、脫口秀演員，制造這一切的人將竇校長的那段話惡意擴展成了一個副本游戲，但竇校長當初的這段話並不是僅僅送給這四種身份的表演者的，他這段話送給的是所有學生。”
“新蓮劇場使用規則”第五條：非演出期間，所有學生都可上臺表演。
類似的規定在現實世界中真實地存在於理工大學裏。
只要想，所有人都可以登上舞臺。
新蓮劇場的大門隨時向他們敞開，舞臺上的燈光隨時為他們閃耀。
……這本是美好的祝福，是充滿期望的青春鼓勵，副本制造者卻將這些美好的東西扭曲得面目全非。
歌者、舞者、魔術師、脫口秀演員成了試圖殺死玩家的黑影。
其他無數想要登臺，準備登臺的學生成為了一種據守在舞臺下方的怪物。
——沒錯，最為荒謬的就是，副本竟將“登上舞臺”設定成了物理空間意義上的登上舞臺。
在登上舞臺之前，學生怪物的所在之處自然就是“舞臺之下”。
它陰暗地盯著入侵者，像是在憤恨地盯著想要奪取它登臺機會的競爭者。
它為什麽要害怕強光？
因為它習慣了黑暗。
況且，只要沒有光，一切就都還在黑暗之中，這扭曲游戲的源頭就不會被發現，副本游戲就不會停止。
7：10
舞臺上方，主持人的串場詞即將結束。
經巧眼尖瞄到了什麽：“你們看前面，有東西！”
有什麽發著微光的東西，附在天花板上！
一行人加快速度，趕在歌聲響起的瞬間，來到了那個東西的下面。
急促的呼吸彼此交錯。
打火機火焰維持著微弱的光線。
在他們的頭頂上方，附在舞臺中央處背面的，竟是一枚……小小的月亮？
弓弦狀的弦月，發出瑩白的光，大概只有掌心大小。
它就像是真實世界裏在黑夜中向人間灑落銀光的皎潔之月，寧靜聖潔，但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古怪的東西並沒有它外觀看起來的那麽美好。
這甚至可能會是他們一生當中見過的最為邪惡的東西。
木雨擡起手，所有人屏住呼吸。
他的指尖觸摸到這枚月亮……是濕噠噠，黏糊糊的手感，像史萊姆。
東西整體是一個圓形，月亮圖案之外的部分全是透明。
木雨果斷將這件東西從天花板上撕下來，放到火光下，所有人一看，始終感到不可思議。
蘇明蘊：“這、這就是怪物發生器？我們應該沒找錯吧？”
經巧：“應該沒，這東西看起來就不正常，但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小……”
常森：“好惡心……我快暈了……”
蔣書閱低聲問：“怎麽銷毀？”
木雨與陸重年對視一眼。
木雨想都沒想，將這玩意兒扔在腳下，濕漉漉的啪一聲，惡心得大家都皺了下眉。
他擡起腳去。
“當然是，踩爛它！”
*
“陸重年，我想見你。”
木雨驟然驚醒。
他回到了觀眾席上，手機時間是6：13分。
旁邊老二老三老大在嬉笑，微信聊天框裏，陸重年之前發來的那兩條消息消失不見。
老二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說：“誒，我朋友說蓮大新校草也來了，那邊那個是不是啊，好高。”
這句話尾音落地的瞬間，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走到了6：14。
木雨猛地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去查看放在自己大腿上的節目單。
節目單正面正常列示著今晚將要表演的節目，翻轉到背面，則是空白一片。
是一張正常的節目單。
規則不見了！
木雨向椅背上靠去，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
他差點以為自己要踏入什麽坑爹的循環。
然後他順著老二的目光往他們右後方看去。
C區最高處，一抹高高的影子站在那兒。
雖然光線很暗，但勉強能夠辨認出來那是蔣書閱。
蔣書閱也正在張望場內，與木雨遙遙對上目光後，立刻朝這邊走過來。
木雨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往前，他們在前面匯合，隨後起身和老二老三老大說：“我突然有點事，你們先看著哈！”
“啊？什麽事啊，才剛坐下多久。”
“啊我也好想溜啊。”
木雨一邊往臺階通道那邊擠去，一邊給陸重年發消息問他在哪兒。
依稀記得陸重年說過他最開始在D區，可木雨的視力實在太差了，D區那邊烏壓壓一片，他壓根什麽都看不清楚。
很快，他、蔣書閱和常森先一步成功在C區通道中間碰面。
常森的雙腿回來了，他健步如飛，滿臉的喜氣！
他和木雨到了這裏之後，第一時間是去找那個因為觸犯了規則而被npc啃食身亡的學生的身影。
那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就坐在臺階邊上的位置，正安然無恙地玩著手機，坐在他兩邊的應該是他室友，正在聊一場球賽。
常森長吐出一口氣，有些高興：“覆活了，全都覆活了！那王磊、洪環宇還有那兩個室友組的人應該也都回來了吧？！”
蔣書閱點點頭，也放松了下來：“應該是。”
老實說，他們通關副本的時候，常森慶幸的同時對未來也很悲觀。
首先他自己兩條腿已經沒了，其次死了這麽多學生，他都想象不出來副本結束後學校會怎麽調查處理這件事。
結果也不知道該說副本制造者體貼還是什麽……竟然直接替他們把時間線撥回到了一切開始的時候。
常森現在有一種自己好了不起的感覺，他們經歷了那麽多驚險刺激的關卡，最後不僅救了自己還救了別人，這簡直像是電影裏才會有的情節！
木雨穩穩放下心的同時，眉頭卻擰了起來。
陸重年還沒有回消息。
不應該啊……
他以為陸重年應該也會第一時間聯系自己的。
他索性撥了電話過去，將手機放到耳邊。
常森這時候看到了觀眾席下方從A區D區那邊跑過來的經巧和蘇明蘊，心情很好地朝兩個女生招了招手。
蔣書閱四處望了望，目光落在了木雨的手機上：“在打給陸重年？”
只差那一個人了。
木雨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場館內信號不好，手機那頭始終沒有出現聲音，連忙音都沒。
常森招呼道：“我們先下去跟她們倆匯合吧。”
蔣書閱跟著走下去。
木雨感受著電話那頭的寂靜，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心神不寧，心裏一突一突的。
他剛挪動一步，就聽到旁邊座位上那兩個聊著球賽的男生說：
“啊，怎麽才坐了一會兒就感覺腰酸背痛的。”
“就是，我嘴裏還一股血腥味，呸，不會上火牙齦出血了吧。”
他、蔣書閱、常森，三人的腳步齊齊剎住。
“靠，你也是？我也是啊，一股子血味，好像吃了一嘴巴生肉一樣，惡心死了！”
“難道是今天晚上吃的那頓火鍋的問題？老鵬你呢？”
坐在兩人中間高高壯壯的男生一開始沒有反應，被手肘杵了一下，才擡起頭。
他的面孔很平靜，眼神很平靜，說話語調也很平靜：“什麽事？”
“說我倆都牙齦出血了，老鵬你有沒有啊？”
男生一時沒有回答，仿佛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只是那雙黑色的眼睛裏什麽東西都沒有。
片刻後，他沒什麽語調起伏地說：“啊，那我沒有。”
“……擦，你幹嘛突然這樣說話，裝逼啊？怪滲人的。”
木雨楞住了。
他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生，腦海中回想起的是一個小時前這個男生莽撞吼叫的模樣，後背倏地就冒出了一股森森寒意。
蔣書閱見他和常森表情不對，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手機那頭還是沒有一丁點聲音。
木雨掛斷電話，和他們一起走下去，心跳開始加快。
常森的嗓子開始抖了：“不對勁，那個男的和之前不太一樣。”
蔣書閱：“怎麽不一樣？”
“他出事的時候大吼大叫的，和現在很不一樣，性格好像變了。”
蔣書閱一楞，沒有問“你和他又不熟怎麽知道他平時是什麽樣”這種弱智的問題，而是回想著剛才那三個人的對話，後背同樣開始冒冷汗。
他們在觀眾席下方和兩個女孩子匯合，兩個女孩子的臉色竟也不太好看。
明明死裏逃生還回到了一切沒有發生的時候，可他們全都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更為恐怖的事情。
蘇明蘊小聲說：“我們碰到洪環宇學長了，他很不對勁，不僅不認識我們，而且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哎我形容不出來！”
木雨、常森和蔣書閱的心更加沈了下去。
常森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問：“是不是跟個機器人一樣好像沒靈魂似的？”
蘇明蘊：“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她睜大眼睛，憂心忡忡地問：“他們這算是覆活了……還是沒覆活啊？”
一時間，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死去的人覆活了，性格卻好像變了，仿佛有陌生的機械靈魂被替換進了那個皮囊裏。
他們還是他們嗎？
Npc似乎也沒有幸免，那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似乎在真實世界中的他們身上投下了影子，他們卻什麽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身在舞臺下方的五個人突然意識到，副本結束了，但又好像沒有結束。
時間倒退了，但發生過的一切並沒有倒退回原來的模樣。
那些血淋淋的痕跡似乎並沒有消失，而是幹涸成了一種接近黑的顏色，悄悄從陽光底下退去，在時間被撥回到原點的瞬間，轉移隱藏到了陰影之中。
經巧動了動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嗓子有點發幹。
她咽了咽口水，臉色蒼白地問：“……陸、陸重年呢，怎麽就他不在？”
所有人看向木雨。
木雨僵了一會兒，冷靜地說：“我再打個電話問一下。”
這次，他打的是閆少聞的電話。
忙音響起的時候，木雨有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前方等著自己，卻不知道那是什麽，這種捉摸不定的感覺讓他特別煩躁。
他胡思亂想著。
總不可能是陸重年不想和他談同學會那晚的事情，逃走了吧？
不可能，陸重年如果不願意觸及那個話題，從最開始就不可能來理工找他。
那難道是他發的那通脾氣把陸重年嚇跑了？
……可陸重年從水缸裏出來之後，明明還有心情調侃他體力差！
所以是怎麽了？
為什麽電話打不通，也不回他的微信？
木雨突然回想起剛才在舞臺下方的幽暗之中，陸重年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似乎有點欲言又止，止住之後，是一種平靜地等待著什麽，趁此片刻認認真真最後看他一眼的感覺。
為什麽？
陸重年，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麽？
木雨的喉結滾動了下。
嘟聲過了沒幾下，電話被接通。
閆少聞的聲音在那頭響起，似乎有些訝異：“班長？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有事？”
高中三年，木雨和閆少聞確實算不上熟悉。
但此刻木雨也顧不上什麽唐突不唐突了，單刀直入問：“你們在哪？”
閆少聞聽到這個問題更為訝異：“我在宿舍，‘你們’是指誰？”
木雨只覺得耳邊的心跳聲仿佛快要壓倒所有一切的聲音。
他努力保持著冷靜，說：“陸重年。”
“你不是和陸重年一起來理工了嗎？”
這次，閆少聞靜了很久。
然後，這個男生饒有興致地問：“陸重年……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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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水缸作為道具，卻沒有×型標記？
因為水缸註定要在怪物出現後與其相連，而黑影怪物本身就是這整個副本中的最後一件道具組成部分！
作為一個道具組合，最後一個×型標記不在水缸上面，那就必定在怪物身上！
——為什麽燒掉撲克牌有可能會引向死局？
那恐怕是因為，想要讓這只怪物現出它的本體，玩家就必須知道它的名諱——
花色與牌面，缺一不可。
牌面可以通過觀察怪物的形態猜測，但花色只能靠排除法得知。
木雨的手用力插入到黑影之中，激蕩起一陣黑霧，黑霧中心是一個泛著微光的藍色×。
冰冷的氣息如狂風撲面而來，黑影微微彎下腰，像是在無聲地俯視這個膽敢觸碰它的渺小人類。
木雨喘息著，鏡片反射著光，光遮擋住他的雙眼。
那雙唇吐出他的最後一句設想。
“想象：黑桃K不論試圖變幻成什麽形態，都逃脫不了它只是一張紙牌的本質。”
黑霧開始凝結。
凝結成水珠，再匯聚成墨汁，似一副繪在空氣中的畫，一幅巨型的黑桃K畫像。
“紙牌撕毀即無用。”
嘩拉一聲，鋒利的刀片從巨型紙牌的左上角一口氣劃到了右下方，整張畫像瞬間被一分為二——
……
陸重年在寫下那個問題的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要抵達極限。
他一邊靜靜思索問題的答案，一邊判斷留在原地多撐一會兒，和耗費體力游上去換一口不知還剩多少氧氣的空氣，哪一種選擇於他而言更有可能活下來。
在這片刻光景裏，他的大腦突然變得很安靜。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思緒開始出現游離。
他暫時放棄了那個以他現在的狀態很難得出答案的問題，轉而看向水缸外不曾停止過腳步的男生。
男生氣喘籲籲，額頭上全是汗水。
盡管已經疲憊不堪，但是看他凝聚著鋒銳光芒的雙眼，就知道他還在保持著高度的註意力集中。
同班三年，很少見到他這種模樣。
考試的時候他不會這麽累，體育課的時候他不用這麽動腦。
兩種狀態疊加在一起的時候，少之又少。
啊，也有。
陸重年歪了歪腦袋，心想。
在那個晚上，他們兩人不知誰比誰更醉的時候，他好像曾見過他這幅姿態。
說起來，那絕對是一場意外。
但事後回想，陸重年又覺得那可能是一場不知從何時開始的蓄謀。
是他的蓄謀，還是他的蓄謀？
不知道。
想要得到答案，可惜再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狀況下，他們連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以至於他最後只能在這種理應緊張，卻又不想動腦子思考的片刻閑暇裏，才能不著邊際地回憶起這件事。
……要是被此刻已經累得不行的班長大人知道了，對方肯定會露出一臉的不敢置信，然後問他：都什麽時候了？！
或許會再漲紅臉加上一句：等到出去了你再問我不行嗎！
陸重年卻很難制止自己。
他覺得，如果他真的要死了，死之前他唯一會想要回憶的就是那一晚，那是他十八年人生裏最奇妙也最難以忘卻的記憶。
他的視線掃過木雨蒼白的唇。
腦海中回憶起的，是那雙唇泛著水光微微張開，或冷不丁被牙齒咬住時的模樣。
那雙耳朵會在它主人掙紮的時候染上緋紅。
漂亮的下巴用力仰起時會形成一種令人難以克制的弧度。
還有細長的脖頸，和微滾的喉結。
看似瘦弱的身體繃緊時會呈現出一層薄薄的肌肉曲線，十指張開，似想要將身體撐起，又似想要緊緊抓住一切可以用以依附的物體。
他的眼睛本來就很漂亮，摘下眼鏡之後就看得更為清晰。
陸重年很喜歡那雙眼睛，從前就是。
僅僅一個晚上的回憶就能形成如此多的畫面，如此多的畫面又匯聚成無數的問題。
只可惜，對於那些問題，如果班長大人真的對他說：等到出去了你再問我不行嗎——
陸重年此時的心中卻也有一個疑問。
一個自他踏入這個劇場，感受到諸多異常之後便形成在內心的疑問。
——出去之後，他們兩人真的還能再見面嗎？
一聲巨響。
眼前的世界出現了蛛網裂紋。
下一秒，玻璃破碎成無數細小的反射著光線的碎片，空氣湧入，陸重年與激蕩的水波一同往下墜落。
他跌入到一個懷抱中，兩人一道砸在了地面上。
記憶中，黑夜裏的喘/.息變為此刻清晰響起在耳邊的紊亂呼吸。
陸重年被一雙手輕輕抱住了，身下的人頓了頓，啞聲問出的問題，卻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個。
“你……剛才在想什麽？”
陸重年彎起唇。
他側過臉，手指撩起男生濕漉漉貼在臉頰邊的濕發，輕聲說：
“我在想……班長，你的體力真的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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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書閱、經巧、蘇明蘊和沒了兩條腿的常森在B區觀眾席前面會和。
彼時，常森掛在蘇明蘊的背上，下半身鮮血淋淋，臉白得跟死了一樣，狠狠嚇了蔣書閱和經巧一跳。
蔣書閱連忙將常森接過來，舞臺上開始了一場魔術表演，兩組人索性停在原地交換了一下線索。
蔣書閱和經巧在解決怪物之後用一口氣沖出三十米的方式成功抵達了那間神秘房間。
他們在房間後的轉角發現了王磊的屍體，他歪倒在角落，脖子上是一個血窟窿，兩人不忍心多看。
而藏在房間裏的線索果然是一張發言稿殘片。
剛拿起殘片，他們就被推出了墻外，黑墻也消失了！
蘇明蘊和常森則是將U盤插入了電腦，從文件夾中找到了一份名為“竇校長的話”word文檔。
他們兩組的線索合在一起，就是：
“每個人在一生中會面臨許多重要的、關鍵的選擇，但沒有一個選擇足以決定人的一生。你們可以在新蓮理工脫胎成長為優秀的研究員、工程師、建築師、作家、歷史學家、新聞工作者……也可以在這個舞臺上成為天籟之音的歌者、百變的魔術師、充滿生命力的舞者、幽默詼諧的脫口秀演員……”
常森氣息奄奄舉起手：“後面，後面我記得……”
蔣書閱：“……”他就知道！不愧是你們理工人！
他虛心請教：“後面的話是？”
“新蓮劇場給予你們無限的可能，”常森努力說得鏗鏘有力，“……當你在舞臺中央，你就是星——咳咳咳咳——星星！”
蘇明蘊立刻提取到了關鍵詞：“舞臺中央？”
經巧皺起眉頭：“可是舞臺上沒有怪物發生器啊，木雨不都上臺找過了？”
常森努力想了想：“這段話、這段話在外面走廊上那個銅字浮雕下面有刻著，可能怪物發生器在那裏……”
魔術表演結束，時間走到了7：06分。
木雨和陸重年還沒出來，他們不能幹等下去，四個人立刻沖到了走廊，來到了銅字浮雕處。
在龍飛鳳舞的“新蓮劇場”四個字下面，確實有這一小段發言稿的刻字，可他們把浮雕上上下下全找過了，也沒有找到疑似怪物發生器的東西。
蘇明蘊又想到了什麽，連忙沖到了貼滿便利貼的成長墻前，找了一會兒，撕下了三張便利貼。
蔣書閱和經巧趕緊跟過去：“怎麽了，你找到什麽了？”
蘇明蘊飛快道：“我是在想會不會有學長學姐用竇校長的話激勵自己，結果真的有！”
她找到的三張便利貼上都寫著這段發言稿中的一段，後附的也大多是激勵之語，譬如“我也要成為星星”“努力！努力！”“教練我想講相聲”，然而他們找遍整個成長墻，依舊沒有找到像是怪物發生器的東西。
“還有哪裏？”蔣書閱的體力也快告竭了，他喘著氣問，“還有哪裏會有這行字？”
常森突然又想到什麽，垂死病中驚坐起：“舞臺下面！我記得以前來這裏布置場地的時候好像看到過，舞臺下面那個墻上，有個地方也有這行字，但我想不起來是哪裏了……”
蔣書閱抓狂：“……你們理工人是什麽竇校長狂熱粉嗎？！”
四個人只能轉身又沖進場內，趁著主持人串場沒結束飛快繞場一圈，最終在一個非常刁鉆的地方找到了那行字。
那是舞臺靠近A、D區觀眾席交界處的一面，是唯二用來登上舞臺的臺階通道之一。
那行字竟然在第五級臺階左側的豎直面最下方，咪咪小的兩三行。
看那歪歪扭扭的字體，顯然是有人手寫上去的，而且用的是黑色水筆，字體簡直和深咖的臺階色混為一體，不是非常仔細地去看根本看不到。
蘇明蘊狂抓頭發：“所以呢，怪物發生器到底在哪裏？！”
這臺階上上下下也沒有什麽古怪的東西啊！
蔣書閱不得不把常森先放下來。
他摸了摸這墻面，又似敲西瓜一般敲了敲，突然意識到……舞臺內部是空的。
如果是空的，那裏面……
與他一墻之隔的舞臺內部，忽然響起“啪啪啪啪”四聲清晰的鼓掌。
蔣書閱一驚：“誰在裏面？！”
裏頭傳來非常微弱的一道聲音：“我想……”
蔣書閱心中驚疑不定，下意識側過臉，將耳朵貼過去。
他聽到，一個男生在墻的另一頭緩緩說：“我想上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驟然將蔣書閱吸向墻面——
在蘇明蘊、經巧和常森三人的驚呼聲中，在腦袋即將嵌入墻面的一瞬間，蔣書閱心想，這次藥丸。
然而下一秒，一只腳擦著他的臉頰飛來，哐一聲巨響，幹脆利落狠狠踹入到了墻面之中！
木屑飛舞，所有人目瞪口呆。
臺階側面被暴力踹開一個空洞，洞內有一抹影子一閃而過。
蔣書閱的腦袋被拯救了，人卻跌了進去，他呆呆地扭過頭，看到的是不知何時趕過來的陸重年，和李小龍一樣維持著擡腿姿勢的木雨。
兩人渾身濕淋淋的，陸重年拎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提起起來，似有些不解他怎麽在關鍵時刻還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如果是‘觀眾’，他會掌五聲。”他平靜地說。
只掌了四聲，那當然就不是人了。
木雨手中攥著一張便利貼，是他和陸重年剛才在水缸後頭的墻上找到的，上面寫著竇校長那段發言稿中的最後一句話。
他點燃打火機，帶頭跨進空洞裏，進入了舞臺內部：“快，抓緊時間！”
一行人連忙貓腰跟上。
7：08
舞臺內部黑魆魆的，跑了沒兩步，他們就憑借微弱的火光看到了一個縮在遠處幽幽望著他們的“男生”。
蘇明蘊被嚇了一跳，小聲道：“這就是剛才那個怪物？它為什麽不攻擊我們？”
木雨看都不看那怪物一眼：“因為它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處理打開手電筒的手機和玩家，大概還要再加上個防止玩家進入舞臺內部吧，我們現在進都進來了，而且用的也是打火機，沒事。”
常森趴在蔣書閱背上喃喃：“還好這怪物瘦了吧唧的，也不像是能幹啥大事的樣子。”
蔣書閱：“……”
然而，但是，可是，剛才要不是這兩人及時趕到踹破墻壁，他現在可能已經被這瘦了吧唧的怪物用來當做恐嚇其他玩家的工具，嵌墻上了……
經巧：“木雨，你之前提起過的地底怪物就是它？？”
“對。”
木雨和陸重年一樣，最開始懷疑過道具區的那個黑影怪物會不會就是那只地底怪物。
但後來他們否決了這個猜想，平頭男那只手機應該不是黑影怪物砸毀的。
可這麽一來的話，也就代表在這偌大的新蓮劇場中，除了三個分級副本內的怪物，很可能還有一只未知的怪物存在。
它會在哪裏？
它的任務僅僅是防止玩家打開手電筒嗎？
它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當木雨拿到線索，心中對怪物發生器的所在之處有了猜想之後，他就想明白了。
“四只怪物對應的身份分別是歌者、舞者、魔術師、脫口秀演員，制造這一切的人將竇校長的那段話惡意擴展成了一個副本游戲，但竇校長當初的這段話並不是僅僅送給這四種身份的表演者的，他這段話送給的是所有學生。”
“新蓮劇場使用規則”第五條：非演出期間，所有學生都可上臺表演。
類似的規定在現實世界中真實地存在於理工大學裏。
只要想，所有人都可以登上舞臺。
新蓮劇場的大門隨時向他們敞開，舞臺上的燈光隨時為他們閃耀。
……這本是美好的祝福，是充滿期望的青春鼓勵，副本制造者卻將這些美好的東西扭曲得面目全非。
歌者、舞者、魔術師、脫口秀演員成了試圖殺死玩家的黑影。
其他無數想要登臺，準備登臺的學生成為了一種據守在舞臺下方的怪物。
——沒錯，最為荒謬的就是，副本竟將“登上舞臺”設定成了物理空間意義上的登上舞臺。
在登上舞臺之前，學生怪物的所在之處自然就是“舞臺之下”。
它陰暗地盯著入侵者，像是在憤恨地盯著想要奪取它登臺機會的競爭者。
它為什麽要害怕強光？
因為它習慣了黑暗。
況且，只要沒有光，一切就都還在黑暗之中，這扭曲游戲的源頭就不會被發現，副本游戲就不會停止。
7：10
舞臺上方，主持人的串場詞即將結束。
經巧眼尖瞄到了什麽：“你們看前面，有東西！”
有什麽發著微光的東西，附在天花板上！
一行人加快速度，趕在歌聲響起的瞬間，來到了那個東西的下面。
急促的呼吸彼此交錯。
打火機火焰維持著微弱的光線。
在他們的頭頂上方，附在舞臺中央處背面的，竟是一枚……小小的月亮？
弓弦狀的弦月，發出瑩白的光，大概只有掌心大小。
它就像是真實世界裏在黑夜中向人間灑落銀光的皎潔之月，寧靜聖潔，但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古怪的東西並沒有它外觀看起來的那麽美好。
這甚至可能會是他們一生當中見過的最為邪惡的東西。
木雨擡起手，所有人屏住呼吸。
他的指尖觸摸到這枚月亮……是濕噠噠，黏糊糊的手感，像史萊姆。
東西整體是一個圓形，月亮圖案之外的部分全是透明。
木雨果斷將這件東西從天花板上撕下來，放到火光下，所有人一看，始終感到不可思議。
蘇明蘊：“這、這就是怪物發生器？我們應該沒找錯吧？”
經巧：“應該沒，這東西看起來就不正常，但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小……”
常森：“好惡心……我快暈了……”
蔣書閱低聲問：“怎麽銷毀？”
木雨與陸重年對視一眼。
木雨想都沒想，將這玩意兒扔在腳下，濕漉漉的啪一聲，惡心得大家都皺了下眉。
他擡起腳去。
“當然是，踩爛它！”
*
“陸重年，我想見你。”
木雨驟然驚醒。
他回到了觀眾席上，手機時間是6：13分。
旁邊老二老三老大在嬉笑，微信聊天框裏，陸重年之前發來的那兩條消息消失不見。
老二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說：“誒，我朋友說蓮大新校草也來了，那邊那個是不是啊，好高。”
這句話尾音落地的瞬間，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走到了6：14。
木雨猛地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去查看放在自己大腿上的節目單。
節目單正面正常列示著今晚將要表演的節目，翻轉到背面，則是空白一片。
是一張正常的節目單。
規則不見了！
木雨向椅背上靠去，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
他差點以為自己要踏入什麽坑爹的循環。
然後他順著老二的目光往他們右後方看去。
C區最高處，一抹高高的影子站在那兒。
雖然光線很暗，但勉強能夠辨認出來那是蔣書閱。
蔣書閱也正在張望場內，與木雨遙遙對上目光後，立刻朝這邊走過來。
木雨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往前，他們在前面匯合，隨後起身和老二老三老大說：“我突然有點事，你們先看著哈！”
“啊？什麽事啊，才剛坐下多久。”
“啊我也好想溜啊。”
木雨一邊往臺階通道那邊擠去，一邊給陸重年發消息問他在哪兒。
依稀記得陸重年說過他最開始在D區，可木雨的視力實在太差了，D區那邊烏壓壓一片，他壓根什麽都看不清楚。
很快，他、蔣書閱和常森先一步成功在C區通道中間碰面。
常森的雙腿回來了，他健步如飛，滿臉的喜氣！
他和木雨到了這裏之後，第一時間是去找那個因為觸犯了規則而被npc啃食身亡的學生的身影。
那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就坐在臺階邊上的位置，正安然無恙地玩著手機，坐在他兩邊的應該是他室友，正在聊一場球賽。
常森長吐出一口氣，有些高興：“覆活了，全都覆活了！那王磊、洪環宇還有那兩個室友組的人應該也都回來了吧？！”
蔣書閱點點頭，也放松了下來：“應該是。”
老實說，他們通關副本的時候，常森慶幸的同時對未來也很悲觀。
首先他自己兩條腿已經沒了，其次死了這麽多學生，他都想象不出來副本結束後學校會怎麽調查處理這件事。
結果也不知道該說副本制造者體貼還是什麽……竟然直接替他們把時間線撥回到了一切開始的時候。
常森現在有一種自己好了不起的感覺，他們經歷了那麽多驚險刺激的關卡，最後不僅救了自己還救了別人，這簡直像是電影裏才會有的情節！
木雨穩穩放下心的同時，眉頭卻擰了起來。
陸重年還沒有回消息。
不應該啊……
他以為陸重年應該也會第一時間聯系自己的。
他索性撥了電話過去，將手機放到耳邊。
常森這時候看到了觀眾席下方從A區D區那邊跑過來的經巧和蘇明蘊，心情很好地朝兩個女生招了招手。
蔣書閱四處望了望，目光落在了木雨的手機上：“在打給陸重年？”
只差那一個人了。
木雨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場館內信號不好，手機那頭始終沒有出現聲音，連忙音都沒。
常森招呼道：“我們先下去跟她們倆匯合吧。”
蔣書閱跟著走下去。
木雨感受著電話那頭的寂靜，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心神不寧，心裏一突一突的。
他剛挪動一步，就聽到旁邊座位上那兩個聊著球賽的男生說：
“啊，怎麽才坐了一會兒就感覺腰酸背痛的。”
“就是，我嘴裏還一股血腥味，呸，不會上火牙齦出血了吧。”
他、蔣書閱、常森，三人的腳步齊齊剎住。
“靠，你也是？我也是啊，一股子血味，好像吃了一嘴巴生肉一樣，惡心死了！”
“難道是今天晚上吃的那頓火鍋的問題？老鵬你呢？”
坐在兩人中間高高壯壯的男生一開始沒有反應，被手肘杵了一下，才擡起頭。
他的面孔很平靜，眼神很平靜，說話語調也很平靜：“什麽事？”
“說我倆都牙齦出血了，老鵬你有沒有啊？”
男生一時沒有回答，仿佛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只是那雙黑色的眼睛裏什麽東西都沒有。
片刻後，他沒什麽語調起伏地說：“啊，那我沒有。”
“……擦，你幹嘛突然這樣說話，裝逼啊？怪滲人的。”
木雨楞住了。
他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生，腦海中回想起的是一個小時前這個男生莽撞吼叫的模樣，後背倏地就冒出了一股森森寒意。
蔣書閱見他和常森表情不對，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手機那頭還是沒有一丁點聲音。
木雨掛斷電話，和他們一起走下去，心跳開始加快。
常森的嗓子開始抖了：“不對勁，那個男的和之前不太一樣。”
蔣書閱：“怎麽不一樣？”
“他出事的時候大吼大叫的，和現在很不一樣，性格好像變了。”
蔣書閱一楞，沒有問“你和他又不熟怎麽知道他平時是什麽樣”這種弱智的問題，而是回想著剛才那三個人的對話，後背同樣開始冒冷汗。
他們在觀眾席下方和兩個女孩子匯合，兩個女孩子的臉色竟也不太好看。
明明死裏逃生還回到了一切沒有發生的時候，可他們全都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更為恐怖的事情。
蘇明蘊小聲說：“我們碰到洪環宇學長了，他很不對勁，不僅不認識我們，而且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哎我形容不出來！”
木雨、常森和蔣書閱的心更加沈了下去。
常森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問：“是不是跟個機器人一樣好像沒靈魂似的？”
蘇明蘊：“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她睜大眼睛，憂心忡忡地問：“他們這算是覆活了……還是沒覆活啊？”
一時間，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死去的人覆活了，性格卻好像變了，仿佛有陌生的機械靈魂被替換進了那個皮囊裏。
他們還是他們嗎？
Npc似乎也沒有幸免，那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似乎在真實世界中的他們身上投下了影子，他們卻什麽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身在舞臺下方的五個人突然意識到，副本結束了，但又好像沒有結束。
時間倒退了，但發生過的一切並沒有倒退回原來的模樣。
那些血淋淋的痕跡似乎並沒有消失，而是幹涸成了一種接近黑的顏色，悄悄從陽光底下退去，在時間被撥回到原點的瞬間，轉移隱藏到了陰影之中。
經巧動了動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嗓子有點發幹。
她咽了咽口水，臉色蒼白地問：“……陸、陸重年呢，怎麽就他不在？”
所有人看向木雨。
木雨僵了一會兒，冷靜地說：“我再打個電話問一下。”
這次，他打的是閆少聞的電話。
忙音響起的時候，木雨有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前方等著自己，卻不知道那是什麽，這種捉摸不定的感覺讓他特別煩躁。
他胡思亂想著。
總不可能是陸重年不想和他談同學會那晚的事情，逃走了吧？
不可能，陸重年如果不願意觸及那個話題，從最開始就不可能來理工找他。
那難道是他發的那通脾氣把陸重年嚇跑了？
……可陸重年從水缸裏出來之後，明明還有心情調侃他體力差！
所以是怎麽了？
為什麽電話打不通，也不回他的微信？
木雨突然回想起剛才在舞臺下方的幽暗之中，陸重年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似乎有點欲言又止，止住之後，是一種平靜地等待著什麽，趁此片刻認認真真最後看他一眼的感覺。
為什麽？
陸重年，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麽？
木雨的喉結滾動了下。
嘟聲過了沒幾下，電話被接通。
閆少聞的聲音在那頭響起，似乎有些訝異：“班長？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有事？”
高中三年，木雨和閆少聞確實算不上熟悉。
但此刻木雨也顧不上什麽唐突不唐突了，單刀直入問：“你們在哪？”
閆少聞聽到這個問題更為訝異：“我在宿舍，‘你們’是指誰？”
木雨只覺得耳邊的心跳聲仿佛快要壓倒所有一切的聲音。
他努力保持著冷靜，說：“陸重年。”
“你不是和陸重年一起來理工了嗎？”
這次，閆少聞靜了很久。
然後，這個男生饒有興致地問：“陸重年……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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